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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3.卧龙岗

  • 作者:君子在野
  • 属于:都市言情
  • 收录时间:2018-07-24 16:02:27
  • 更新文字:7064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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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叹道:“你瞧少林寺那些人,一个个早已跻身名家之列,又都是武林名门高第,聚到一起,还不是要为了各家高低争做一团。”

谢离只望着他笑,林故渊知道他不善诗书文墨,也笑了笑,自嘲道:“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。”谢离用筷子拨弄碟中桂花糕,神情沉郁萧索,他甚少如此安静,林故渊道:“你在想什么?”

谢离道:“一些自家的事,与你无关。”说罢紧蹙双眉,漆黑的眼仁浮出些感伤之色。

林故渊端着茶杯,凝望着那老人离去背影,嗟叹一声,谢离问他:“唱得那样喑哑刺耳,你若要听,我再叫他回来。”林故渊道:“唱得虽不好,一个老人唱这段,别有一番滋味。”谢离道:“说来听听?”林故渊却又不说了,将手中一盏茶喝完,眉宇间浮出几分伤情,淡淡道:“我少时读书,见文人善做轻狂语,一个个淡泊名利,动辄便要归隐田园,追其缘由,大多是仕途不得志,或是小人排挤,或是不得君王赏识,总之是不遂他心愿,才做此灰心之言。看来看去,世上真心安于贫贱只寥寥几人,能急流勇退者更是少之又少。后读三国志,每每读到《出师表》,常常感慨,视功名利禄为浮云过眼,重权在握却不觊觎分毫,诸葛之后,再无来者。”

谢离道:“你别忘了,诸葛亮被刘备三请出山,一样投身朝政,谈什么安于田园。”林故渊白他一眼,道:“我们道家有云,小隐隐于野,中隐隐于市,大隐隐于朝。隐于朝三字甚耐人寻味,你去想罢,置身人间最喧闹处,看尽人世污浊倾轧与勾心斗角,却能以一‘隐’字贯穿一生,心中是有怎样的大乾坤大丘壑?”

林故渊猜他是想到了天邪令中争权分裂之事,有些不好意思,心说自己难得有倾诉之心,却惹得人不痛快,便缓缓道:“你们那位魔尊,若真心不与红莲相争,甘愿江湖遁走,倒也是一位心中有乾坤之人。”谢离深深看他一看,从鼻中哼了一声:“什么乾坤,恁的抬举他,说不定也是一混混,每天只想着吃酒赌钱。”林故渊抿着嘴唇:“你啊,什么都敢说,谁也不放在眼里,真不知你们天邪令如何能容你。”

说完从肺腑长长舒一口气,语气添了几分惆怅:“诸葛先生一生鞠躬尽瘁,才换来许多后人揣摩凭吊,他在山野隐居时,又有谁知他肝肺如雪?这样的人,心中有这样的丘壑,偏又无人诉说,想来都是寂寞。这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来往,也无怪曹子建做‘利剑不在掌,结友何须多’之句。”

谢离忽然起身,轻轻拍他肩膀:“走,去看看,小心行事,别暴露了身份。”

林故渊跟随他下楼,茶馆一楼原本乱哄哄坐了七八桌子人,此时除了一两桌客人还在原处喝茶听琵琶,其余人皆围拢在一处,里三层外三层簇拥在一张桌前,七嘴八舌地闲聊,隐约听见人群中央几人声音洪亮,底气充足,想是有些功夫在身。

他忽然发出一串大笑,笑得太急,被呛得连连咳嗽,周围人听他唱得不好,都不甚满意,纷纷朗声说起自己的话来,那老人哀叹了一声,铮铮又拉几声琴,调门哀婉,唱道“……亮一亮琴音,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。”

不远处一个汉子掏出几个铜钱,扬手朝他一洒:“这空城计让你唱得这么丧门,好败大爷的兴致,走吧,走吧,不要唱了。”

那老者在地上摸索一阵,道了句谢,一跛一跛地背着胡琴走了,又换了个小姑娘上台弹琵琶,众人阵阵叫起好来。

谢离仍不答话,林故渊目光淡然,轻道:“你当我是自言自语吧,在昆仑时,这样的自言自语,也不知该说与谁听。”

他俩对坐喝茶,却听楼下议论声忽然大了起来,间或冒出一两个“少林”、“魔教”、“昆仑”之类字眼,夹杂在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中,内容听不真切。

闹市茶馆一向是市井消息最灵通之处,两人这几日为避追杀,一路躲躲藏藏不敢暴露行迹,于江湖消息知之甚少,乍然听见有人谈论,不知是敌是友,心里都是一惊,齐齐放下手中杯盏,对视一眼,以眼神问询:怎么办?

茶博士举壶为大家添水,围观的怕开水烫着自己,纷纷向外让开一条通路,林故渊瞧见那圈子正中大喇喇坐了几个人,一个赤红脸膛,满脸胡髯,腰间配刀;一个干瘪矮小、满脸皱纹,中指戴一只宽铜指环;一个年轻壮硕,穿一身黑色绸布长袍,面料华美。外一圈儿也是些江湖人士,一概不修边幅,身背各色兵刃,不是叉巴着两条腿,便是蹲在凳子上,半躺半坐没有半分规矩,再外圈却是平头老百姓,有穿布褂子的,也有穿长衫的,都抿着嘴听得饶有兴致,一大群人凑在一起,时不时迸出一阵大笑。

林故渊和谢离挪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桌边,点了壶安吉白茶,装作若无其事,手捏茶盏,有意无意朝人群瞄上一眼。

只听一人道:“前些日子少林寺侠义道聚义之事,你们可知道?”众人纷纷道:“听说魔教大举来袭,我们伤亡不小,没想到魔教蛰伏南疆数年,一露头便有这样实力。”说话的正是中间那佩刀汉子,只听他哼道:“天下高手毕聚,怕什么魔教?侠义道各派联起手来,别说是魔教,就算是朝廷老儿,也能给端了去!只是有一句老话,叫‘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,扶之者众也’,这样大的底子,外人一时半会是奈何不了的,怕只怕祸起萧墙,才真正戳人痛处!”

说完捋须微笑,面露得意之色,显是知道了第一手的消息,想卖个关子。

众人听那人如此说,果不其然都起了兴致,催促他快些倾吐内情,那人得意道:“你们还不知道吧,参与少室山聚义一众门派里,出了私通魔教的叛徒!”

众人都啊的一声,一人道:“你这消息属实么?”那人道:“千真万确!当日我过命兄弟就在少林寺中,你们尽管出去打听,再无人比我更知晓详情。”

林故渊越听越觉得惊诧,他这一番举动若是放在昆仑弟子身上,单拎出哪一句都够在思过堂面壁数一月,此时两人身处险境,更不应莽撞行事,林故渊寒着脸想骂他两句,看他吐得浑身发抖,头发尽湿,又说不出口,咬咬牙道:“你啊,这样轻狂,谁招惹上你,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。”他轻轻拍打谢离后背,放低了声音,又是一句:“你啊。”

谢离从怀里摸索一阵,只见手中金光一闪,竟掏出一大把黄澄澄的金叶子,塞给林故渊:“拿去,还你的。”又嘿嘿笑道:“原来、原来有十片,被我拿出一片赔赌馆老板的店面,一片打发了路边叫花子,一片、一片……”林故渊道:“一片什么?”谢离道:“老子在酒馆门前打盹,一条野狗在一旁狂吠不止,我、我扔出去打那狗头……被那畜生、那畜生叼走了,若不是老子困、困得很了,早就捉了它回来、回来,剥了皮炖了给你下酒!”

林故渊看他吐得差不多,也不说话,扛起谢离一条胳膊,搀着他往卧房走,谢离乜斜着他,叹道:“小兄弟,不用说,你肯定又在心里骂我不知尊重体面,没办法,我比不得你们这些名门高徒,天生就这烂德行,改不了了……”又道:“开封府热闹的很,你反正无事,我带你出去、出去转转……”

林故渊砰得推开房门,脚步一停,唇角轻扬:“好。”

谢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,等到太阳高悬才悠悠醒来,只见窗格大开,桌上摆着几碟清粥小菜,床边放着换洗衣物,顿觉神清气爽,他素来豪饮,内力雄健,酒量惊人,休息了半宿醉意尽皆消散,仔细梳洗一番,随意吃了两口饭菜,换了衣服。

只听背后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道:“泼皮无赖,酒醒了么?”回头一看,林故渊一身素白,打扮清洁,正抱臂站在门外,长身玉立,姿容极是俊秀,不由一笑:“醒了,醒了,多谢林少侠挂念,林少侠今日好俊雅的身姿……”刚想再拿话奉承他,林故渊突然皱了眉:“醒了就快走,一觉睡到现在,好懒的骨头。”

两人随即出门,那日正是个艳阳天,天气转暖,晴空万里,街上行人如织,有卖糖糕的、捏面人的、卖小拨浪鼓小糖人儿的、拉胡琴说书卖唱的,街口一家茶水摊子,滴溜溜坐满了人,一个个扯着嗓子评论时政,怕是真的朝廷官员来了也说不过他们。

两人买了两顶斗笠遮住脸,一前一后相隔数尺,专拣人最多处走,遇上有趣的便停下看上一看,见到没吃过的小吃食,也停下买上一点尝鲜,林故渊极少涉足这繁华闹市,又是头一次不急着赶路,渐渐起了兴致,端肃的脸有了几分红尘烟火气。不知不觉逛到下午,脚有些酸了,拐进一家饭馆,一人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饼。开封府富甲天下,放眼望去皆是楼房屋宇,道路纵横交错,青天白日,百姓安宁,仿佛与前些日子的武林纷争没有半点关联。

两人逛累了,于闹市中找了一家茶楼歇脚休息,吩咐伙计在二楼选了个雅座,沏了一壶休宁松萝,又叫了些南瓜子、桂花糕等几样点心,茶馆一楼中央扎了个戏台子,台上没人,那拉胡琴的师爷却坐在人堆里,一头蓬乱白发,半阖着眼皮,铮铮拉出一串调子,唱道:“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,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,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,料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……”

调门起的高了,挣着苍老的嗓子唱得断断续续,声调苍凉喑哑,如泣血一般:“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,东西征南北剿……保定乾坤……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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